江州，湖心公園。

雨後的晴天，白雲仿佛誰的畫筆淡然一劃，稀疏寡淡。一群白色的天鵝，在湖水邊梳理羽毛，吸引了不少攝影愛好者拍照。

姜瑩脖子上也掛著相機，只是她站在岸邊的垂柳下，一直眺望三百米外的別墅區，身形久久沒有動彈。

春穿著踏春的漢服，交領織錦的長襖，淺笑和周圍打招呼，一邊做免費的模特，一邊舉著望遠鏡。

她這麽用心，可不是關心別墅區某個時不時中毒的家夥，而是盡量不讓自己進入姜瑩的範圍。

可惜，她的小心翼翼，註定都是徒勞的。

姜瑩站了半天，眼神放空了許久，半響後，手忽然一招。春不敢當看見，低著頭靠近，

“主、主體！”

“他們回來了？”

“是啊。”

春手中還有一個無人機的遙控器。通過控制無人機，這幾日韓景玉和齊淑拉的行動，才沒落下一絲一毫。

“三個小時內，他們先是開車去了江州市中心大道，買了xx鞋，XX包，還有香水、衣服……然後去了江州的界碑——應該也是主體您的前輩立下的，上面有白家的印記。齊淑拉在那裏站了大概五分鐘。之後，去了圖書館，韓景玉找了好幾本古籍，還驚動了圖書館的館長，以為他是什麽專家學者呢！”

“你問了，他想找什麽沒有？”

“早問清楚了，韓景玉是拿著幾個變體字，想對照古籍，辨認什麽意思。”

“韓景玉自稱是找到一張藏寶圖，好奇想找寶藏。圖書館的人倒是沒懷疑他，因為前段時間江城不也是流行過藏寶流嗎，只是告訴他，他拿的那幾張字，不像是地名。”

江城流行的藏寶，說起來還是春弄的呢。她半點沒有不好意思，直接了當的說了。

姜瑩皺眉，“他想找什麽變體字？他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……只可能是齊淑拉……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態，應該還不能開口吧？”

姜瑩按住胸口，忽然又感覺心砰砰跳，急速後退，“快走！她要來了！”

“誰來了？”

春忙不及問。

姜瑩卻已經“飄“遠了。

五分鐘後，春控制無人機，發現齊淑拉跟韓景玉也來到湖心公園，兩人都衣著入時，身材完美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
“靠！這個韓景玉真是大膽啊，竟然敢摟著齊淑拉？等下，他帶了手套？不蠢啊，知道做防護了。齊淑拉……咦？她收斂了不少啊，路人經過她的身邊，竟然沒什麽異樣反應？嘖嘖，屍王就是屍王，控制能力一流！”

姜瑩的目光，有點陰沈。

春的性情就是這樣，她盡管怕姜瑩怕得要命，可得了機會，還是忍不住想作死。

“主體，你看！韓景玉摟著齊淑拉呢？他可真是色膽包天啊！”

一邊窺探姜瑩的臉色，一邊吐槽，春見收獲不大，眉梢一挑，“可是齊淑拉怎麽沒有反抗呢？她只要擡擡手，就能把韓景玉甩出去吧？甚至一個吐息，只怕我連塞解藥的時間都沒有。怎麽，就選擇韓景玉了？”

“但別說，這兩人走到一塊，真是登對！般配的好多人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兩眼！”

春說得痛快，說完之後，發現自己的手，控制不住的發抖。

然後是眼皮兒跳個不停，仿佛有一根神經繃斷了，連帶嘴角下頷下拉，有點控制不住了——她要流口水！

“別啊，我錯了！我錯了！”

好不容易得來的花容月貌，變成流口水的傻子？春恐懼不已，連忙認錯。

姜瑩心事重重，也懶怠多教訓春，“認真點！”

“我還不夠認真嗎？都跟了他們快一個月了！天天二十四小時關註啊，不能歇息一下，生怕韓景玉突然中毒而我的解藥沒及時送到哇！”

春叫屈，同時也是表功。

“行了，他想找的變體字呢？給我看看。”

本來呢，手機裏就有拍照，拿給姜瑩看一眼而已。但春壓根不想給姜瑩看手機。

為了避免過多親密接觸機會，她幹脆的發到姜瑩手機裏，“喏，就是這幾個字。主體，你認識嗎？”

“主體？”

等了好一會兒，才看到姜瑩的眼神極其覆雜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春變得更小心了。

“你計算一下，他最近花了多少錢？”

“算這個幹什麽？韓家有錢。他韓景玉願意花，就讓他花啊？”大概是懟姜瑩習慣了，嘴角又有下垂的跡象，春才老老實實的，“少說五十萬吧？”

也就欺負姜瑩對奢侈品的概念不足，其實光是一上午，韓景玉買的那個包包，就是這個價碼。

姜瑩緊緊皺著眉，“找機會，把錢還給韓家。”

“為什麽啊，主體？這是韓景玉自己願意買的。再說，東西給了齊淑拉，又沒給你！憑什麽要我還錢？我不樂意！”

“你是想知道，你和齊淑拉之間的關系嗎？”姜瑩淡淡的說。

春立即如炸毛的貓，背脊聳起，全身高度緊張，臉上卻帶著甜甜的笑，

“我……和齊淑拉？能有什麽關系呀？”

“我怕你知道了，再也睡不著覺。”

姜瑩輕輕拍了自己的傀儡一下，轉身飄然而去。

睡不著？天塌下來的大事，不是還有主體你撐著？還有夏秋冬呢，我怎麽會睡不著？春不忿的想。

但她不會懷疑姜瑩說的是謊話。

是真的話……

那到底是什麽關系？

怎麽越想越可怕了？

春懊惱不已，覺得想象力太充足也不是好事。她把今天的見聞和同伴們分享，問她們的意見。

冬：別瞎想了。事已至此，咱們能做的，就是隨波逐流。

春：狗屁！冬，你越來越沒用了，隨波逐流，咱們又不是雕零的花，不努力就認命嗎？

夏：我支持春，不管糟糕到什麽地步，我們不能放棄搶救自己！

秋：說來說去，都是廢話！我們未來如何，都牽系主體一人！你們不覺得主體最近表現怪怪的的嗎？她跟著齊淑拉，卻在齊淑拉靠近前，飛快的逃離？我怎麽覺得，主體並不想撞見齊淑拉呢？

冬：我曾陪伴416近距離參觀過齊淑拉的身體，當時沒覺得什麽不對勁啊！

春&夏：那齊淑拉後來解剖之前，我們突然感覺被人摸，是怎麽回事？

秋：我之前有個不靠譜的猜測！主體或許是齊淑拉的轉世……

冬：別瞎扯了。你知道轉世什麽意思？就是把從前的一切推倒重來！入了輪回，誰也說不清這一世功德罪孽，要是把上上輩子的一並計算，墜入畜生道都有可能！不然想想看，白家多少代家主，為什麽不願意轉世？他們是功德不夠，還是修行不足？主體很強，可實話實說，她沒強到比白家歷代先祖都強的地步！

秋：你等我說完啊！我後來也考慮到這一點——轉世的話，一入輪回，那和前世的牽絆就斷了。縱然不斷，也是隱形的，不可能輕松被摸到關聯。

看看齊淑拉的外表，再看主體的，普通人只要不是瞎子，都忍不住心生疑竇！所以，我換了思路，或許，轉世的不是肉身，而是靈魂！

冬：你說得我一頭霧水。靈魂轉世，還不是轉世？

夏：等下，不是我想的那個吧？

春：說得我瑟瑟發抖！

秋：冬，你該努力學習了。不然，說是我們中間的完全體，樣樣比我和春夏強，可實際上是最差的一個！

冬：好吧，我承認，我的腦洞不如你們大！可以說得明白點？

秋：主體將她神魂的一部分，分給了我們，我們才成了她的傀儡。主體極度憤怒，或是開心的話，我們能感受到。假如……我是說假如，齊淑拉和主體，也是共用神魂的關系，那她身上發生的一切……她無知無覺中釋放給我們？

夏驚悚：所以，我們能感覺到她身上發生的事情！

春哭泣：我一點不想當屍王的傀儡！

秋：別慌，主體還活著！

春：那也可怕啊！主體怎麽會和齊淑拉……雖然我不願意相信，可這貌似是唯一的原因了！

秋：我說了，只是我的猜測。不一定準確。你們要是進了秘洞，見到那個人，也許會有別的猜測。

春&夏&冬：你到底在秘洞裏，見到了什麽！？

無論如何呼喚，秋都不再言語了。

這給其他傀儡心裏種上了一顆參天大樹般的疑惑。她們後來費盡心力想進秘洞，進了之後又飛快逃出來——大概這就是宿命吧！

……

姜瑩靜靜的望著悠悠的湖水，看著漣漪一層層放大，消失。須臾之後，她踩著湖水飄向湖中心的小亭子。清晨的霧氣彌漫，跑步經過的少數人，沒有人註意到她。

韓景玉吭哧吭哧的騎著車經過。

他擦著額頭的汗，臉上的笑就沒停過。

已經騎了五公裏了，有點累。不過想到車後座坐的人，他的心中就充滿了快活。

在清晨或者午後，自己騎著單車，心上人就坐在他車上，這是圓了多少個暗戀時期的夢啊！

齊淑拉垂眸，神情古井無波，只是在這一刻，怔怔的望著湖中心的小亭，亭中的人背對著她。

她們之間，有淡淡的霧氣隔絕了。

她一直凝望著。

可惜，沒有收獲一次，哪怕一次的對視。

有那麽一刻，她似乎要沖過去了，想沖過去看那人的真面目。可惜悠悠的湖水擋住了去路。

韓景玉載著她繞了兩圈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齊淑拉凝望的視線收了回來，放棄了。嘴唇沒有動一下，只是看向韓景玉。

韓景玉微微一楞，“不喜歡這裏了，想離開了？”

“可是之前的文字，我還剩下一個字，沒找到具體涵義？”

“不找了嗎？好吧，你想去哪裏？我給你買票！”

如何和不能說話的人交談？

韓景玉有辦法，他找來地圖。上北下南比劃了許久。

後來，又找來地理圖冊，地理雜志，還查了建國後各地地名的變遷史……

這樣還是不夠，他從網上訂了各地風景名勝的明信片，一樣樣給齊淑拉看。因為他發現，齊淑拉對名山福地似乎有反應。

天境山。

“是這裏嗎？”韓景玉忙活了三天，才確定了具體位置。

“好，我買票。別著急，我看下，哈，不遠嘛！高鐵三個小時就到了。”

齊淑拉怔怔的，盡管一樣的安靜沈默，可這會兒的她，似乎比平時多了點可愛。

“是的啊，我們修了高鐵，我保證今天晚上你就能到！”

“你們之前是不是要走很遠的路？”韓景玉自說自話，看到齊淑拉黑黝黝的瞳仁，那裏面仿佛有吸引一切的漩渦。

他情不自禁，又想起了那個女孩……心很疼啊。他忍著，笑著道，“讓我……最後再送你一程。總要看到你到了你想要去的地方，我才能安心啊！”

說完，他收拾好東西，隨意的塞到行李箱，就買了兩張票去了高鐵站。

進站時，韓景玉用別人的身份證幫齊淑拉刷卡進站。很多人都看到齊淑拉的容貌，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。

她變了，和引起江城之亂的“女僵屍“差別太多，美得不似真人。

坐同一輛高鐵的，還有春和姜瑩。

“主體，他們……這是要去哪裏啊？你之前不是說，齊淑拉要去通江，找八姓覆仇麽？”

姜瑩凝神吐息，壓根沒理會。

春在心裏默默的想，“如果是靈魂相連相關的話，那麽，不會南轅北轍吧？不過，我和秋冬差得也蠻多的……說不定主體就是靈魂分裂？她自己都猜不到自己要幹什麽！”

“這才能解釋她的喪心病狂！”

天境山，懸空嶺。

紫金觀就在那雲深最高處。

姜瑩望著山頂仿佛鍍了一層金光的道觀，猶豫了一下，沒有上去。

她倒不是怕了，而是不想跟在齊淑拉身後跟過去，那等於直接代表白家宣戰了！

齊淑拉此來，定是有所目的。

她的覆仇對象，是紫金觀？

不管她和紫金觀什麽恩怨，都和自己無關！

姜瑩決定在山腳靜觀事變。

只是，韓景玉這個傻子，還不知道自己攪合到什麽事件裏去了。

“去，叫他趕緊離開。”

春應了，偷偷的撇嘴，“真是的，要是關心人家，就路人把人帶走啊。都這會兒了，是不是晚了？”

春磨磨蹭蹭，乘坐索道到了半山腰——因天境山其實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，前山後山的索道是分三段的，中間有大量的步行臺階。

剛到半山腰，就聽到一陣哀嚎……

齊淑拉又叫了！

春顫顫巍巍的爬到在地，覺得頭暈目眩，山地動搖，連樹木都搖晃欲倒。

她捂著自己口鼻，強忍著，可還是忍不住，喉嚨一癢，噴出一口血。

半響後，她茫然的站起來，和她一批乘坐索道的人，橫七豎八死了一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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